第十四章
咬過你。
咬過你……
咬過你?
怎麼咬的……沈千盞心知肚明。
一股異樣的羞恥感,從她的腳底直竄向天靈蓋。
沈千盞觸電般縮回原本已經通過驗證的手指,跟怕沾上傳染病毒似的,遠遠的,把手機甩了出去。
上天讓她遇見季清和,難不成是為了讓她深刻領悟中華漢字到底有多博大精深、海納百川?
她罵咧咧地掀開被角躺進去,準備睡覺。
時下凌晨一點,她的美容覺時間已嚴重縮水了三分之一。
閉上眼的那刻,床頭燈昏寐如螢火,星光點點,燙得眼皮微熱。
走廊傳來深夜歸來的旅客毫無自覺的起鬨聲,隔著房門嗡嗡轟鳴。
沈千盞煩躁睜眼,她正對著的落地窗外,一輪半彎的月亮懸在當空,與星同輝。
她看了一會,手肘撐著枕頭半支起身,伸手去撈卡在床縫裡的手機,邊切換微信邊自我安慰:沒事沒事,這不是對黑勢力的低頭和妥協,只是為了生存和恰飯。
沈千盞一口氣通過季清和的好友申請,拉分組備註。
備註簡單,她深以為季清和連「男人」這兩個字都不配有,直接在系統自帶的輸入法內挑了個狗頭貼上去。
做完這些,她終於解氣,對月長舒一口氣後,撳滅房間內所有的光源,終於安心睡覺。
――
沈千盞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身乏體困。
她揉著酸軟的腰,先去夠床頭的手機。
喬昕早上八點時向她發起過共進早餐的邀請,奈何她那會睡在溫柔鄉里,無知無覺,更別提回應了。
她瞄了眼手機屏幕正上方的時間。
還好,她醒得不算晚,正好趕上吃午餐。
她邊起身,邊瀏覽消息。
等把朋友圈和消息列表都清了一遍,仍是沒看見季清和時,她挑了下眉,微微抿唇。
狗男人不好意思主動還是自視清高等著她先打招呼的猜測在腦內翻來覆去輪轉數遍後,她刷完牙,換了套衣服,叫上喬昕一起出去吃飯。
這趟出差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沈千盞讓喬昕飯後看看機票,準備返程。
「二十號要見編劇,二十二號晚上跟導演吃飯,」喬昕邊吃飯邊滑著手機,問:「盞姐那我們明天中午的飛機回北京吧?明天一整天都沒有安排,就後天需要見下編劇,既然不著急趕回去,時間上安排得輕鬆些。」
沈千盞最不愛操心瑣事,喬昕說的話,她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過腦子:「你看著安排就行。」
喬昕嘀嘀咕咕的開始算酒店到機場的時間,餐廳內背景音樂由明快的旋律切換至暗調時,有短暫數秒的安靜。
沈千盞就聽她的小策劃碎碎念著「盞姐十點前都醒不過來,監督盞姐收拾行李一小時,幫忙檢查有無遺漏需十分鐘,搬行李約十分鐘。樂觀點,假設十二點退房前能出發……」
沈千盞:「……」
她擱下筷子,正欲為自己辯解,桌上的手機輕震,進來一條消息。
她似有預感,姿態優雅自如地抽了張紙巾掖了掖唇角,這才慢吞吞的劃開微信消息。
是蘇暫的。
――盞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沈千盞翻了個白眼,平時也沒見他問候得這麼勤快,不想看見的時候怎麼來得儘是些妖魔鬼怪。
她剛要放下手機,鈴聲一響,進來個陌生來電。
沈千盞順手接起,清冷冷的「喂」了聲,不爽的情緒明顯得就像北京十二月的寒風,看似溫煦,只有迎面而來時,才知它是笑裡藏刀,削皮又削骨。
那端一頓,延遲了兩秒才問:「誰招你了?」
沈千盞攪和著咖啡的指尖一頓,愣住了。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那串陌生的電話號碼,回想著剛才熟悉入耳的嗓音,心臟似忽得跳漏了一拍。
「季清和?」
沈千盞挑眉:「你哪來的我號碼?」
「蘇暫給的。」電話那端的嗓音清冷溫和,「什麼時候回來?」
沈千盞看了眼還在算出發時間的喬昕,起身避去迴廊接電話:「還沒定,有事?」
她冷靜,季清和比她更鎮定:「孟忘舟的鐘錶收藏協會周五有活動,想邀你一塊參加。」
沈千盞的表情瞬間有些龜裂,她挺想問季清和,遠隔千里給她打的第一個電話就是為了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但理智告訴她,得憋住。
誰知道是不是季清和挖下的另一個陷阱。
她掐指算了算時間,明天就是周五。
按喬昕的打算,她們明天中午的飛機回北京,鐵定來不及。
沈千盞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問:「什麼活動?」
季清和:「去故宮鐘錶館。」
沈千盞不屑:「故宮的鐘錶館,我已經去過四回了。」
季清和不動聲色加碼:「我會從旁做講解,明天還會有一個清代乾隆年間的藏鍾,是南京博物院出借巡覽,剛從西安到北京,只展示一周。」
沈千盞不為所動:「那我後天回去也來得及。」
那端沉默數秒,忽然轉了話題:「貴公司藝人對我造成的名譽侵犯,沈製片知情?」
來了來了,打擊報復秋後算賬的終於來了。
沈千盞打起精神,回答:「隱約聽說過,但我只是小小的一個製片,季總若是想知道公司是如何處理的,建議直接致電公關部或者藝人經紀。」
季清和不咸不淡的嗯了聲,又問:「那沈製片個人方面,對於此次危機事件造成雙方合作破裂,有補救措施嗎?」
沈千盞被問了個措手不及,她握著手機,整個背脊都不自覺挺直了些:「我們什麼時候合作……」了?
最後一字還未落地,沈千盞忽然反應過來,及時阻斷。
她將季清和最後那句話反覆咀嚼數遍,確認自己沒有會錯意後,不敢置信地雙眸圓睜:「季總?」
季清和輕「嗯」了聲,低沉的尾音似放飛的風箏,被聲線牽著在沈千盞心湖曳出一池春水,爾後飄飄蕩蕩,一路搖曳生姿。
嚶。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
沈千盞清了清嗓子,正欲祭出她拍馬屁的滿級功力對季清和進行全方位的歌頌洗禮。話剛到嘴邊,常年摸爬滾打攢下的經驗忽得令她滿潮澎湃的心湖靜如一汪死水。
不對勁。
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沈千盞看著窗外潮漲潮落退出的水線,瞬間清醒,她斟酌著,小聲問:「你跟向淺淺真在一起了?」
季清和沉默。
沈千盞等了幾秒,幽幽補充:「不然你一副急著補償我的樣子,我良心很不安啊。」
季清和似笑了聲。
隔著手機,雖看不見表情,但季清和這聲夾雜著不屑和嘲諷的冷笑聲猶如實質,迎頭澆下。
饒是隔著千里,王不見王,沈千盞依然透過手機感受到了極具壓迫感的低氣壓。
她摸著涼涼的後頸,隱約覺得……季清和好不容易鬆口的合作又要告吹了。
千鈞一髮之際,出於製片敏銳的危機反應,沈千盞立刻反口:「我覺得事關重大,必須面聊。你等我,我今晚就回來。」
回應她的,是手機那端冷冰冰的掛斷聲。
沈千盞眨眼,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
晚上回北京的機票售罄,喬昕只能苦哈哈地定下晚上七點的高鐵。
原本寬鬆閑散,還能逛逛景點的時間一下不夠用,兩人急匆匆地返回酒店開始收拾行李。好在這趟出差的時間不算久,沈千盞的行李不多。
等退完房出發,時間尚且充裕。
蘇暫從喬昕那得知沈千盞突然動身返京,很是詫異,掐算著時間給已經上車的沈千盞發來慰問:「盞姐,聊個五毛錢的?」
沈千盞回:「不行,最低消費五塊。」
下一秒,沈千盞收到蘇暫發的兩百面額的紅包:「那就聊它個四十來回。」
既然對方如此誠意,沈千盞也沒藏著掖著:「我接到了季清和的電話,他問我對這次危機事件造成雙方合作破裂有沒有補救措施……」
蘇暫的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他問:「我睜大了我鑲鑽的鈦合金狗眼仔仔細細審了三遍題,季總鬆口願意合作了?」
沈千盞敲了敲扶手,回:「嗯。」
蘇暫:「那你是趕著回來簽合同的?」
他正欲再補個「恭喜恭喜,小爺明年又能躺著分紅了」,字剛打了一半,沈千盞那邊回復了句:「不是,趕去請罪的。」
蘇暫:「???」
人生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大起大落。
相比之下,沈千盞淡定多了,她說:「我問他是不是跟向淺淺在一起了,為了補償才決定合作。」
蘇暫有點絕望,他戳著鍵盤一頓輸出:「季總補償個鎚子?別說他和淺淺什麼關係都沒有,就算要補償,也是你補償他啊!」
沈千盞不解,緩緩打了個問號。
「騙?炮的是你吧?」
「把人翻來覆去睡了七八遍的是你吧?」
「睡醒拍拍屁股走人的是你吧?」
「你說你渣不渣?」
「季總為了你這麼個渣女,又是投資又是當顧問的,人家圖啥啊?」
沈千盞挺想回「可能圖我好睡」,但太直白了,她有點害羞。
她琢磨著回點什麼正正士氣,對話框內「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消失,蘇暫回了句:「不過你倆現在這情況,特別像售後糾紛。」
「賣家是貨物既出概不負責,買家想延長使用保質期年限。」
「季總是買家,你,是賣家。」
沈千盞回了個「我刀呢」的血腥表情。
蘇暫支著下巴,非常憂慮地總結了一句:「出於男人的直覺,我覺得季總對你別有所圖。我盞姐的風流史,可能要終結在這個偉大男人的身下了。」
沈千盞將蘇暫這句話來回看了兩遍。
她對蘇暫句中用的「身下」一詞十分不滿:「為什麼是我在身下?」
蘇暫:「不是,你們這麼勁爆的嗎?」